慕容玖笑了笑, “如果能活著出去, 雲朵姑娘有任何心事, 我都願意傾聽，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。”

“人生在世，皆是背負苦難負重而行, 總會覺得孤單痛苦，但若有朋友在，多長的黑夜，都不會覺得寒冷。”

她輕輕咳了一聲，有點遺憾的笑了笑, “我好像抓不住了……”

盡管雲朵已經很努力的抓住她, 但她還是能感覺慕容玖的手，一點點抽離出她的掌心。

終於石壁又是一陣晃動, 雲朵只覺得掌心一空，不由嘆了口氣。

其實她也要堅持不住了, 紅色的光刃也開始消散，她的身體也向下墜去。

風聲在耳邊呼嘯中，有人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，雲朵只覺得身體一晃，人已經跪在了一片堅實的地面上。

不過她睜開眼睛，卻發現不是地面, 是一個翠色的圓形光陣, 幾片竹葉在圓的中心交疊。

慕容玖歪坐在一旁, 葉止殺緩緩放開雲朵的手腕, “看來我來的很及時。”

“葉姐姐。”雲朵凝視著她，露出一絲淺笑，“我就知道你會來的。”

綠色的光陣像一葉小舟，帶著三人慢慢往上升，她們雖然漸漸飄離了完全塌陷的宮殿，外面死氣爆發卷起的狂風卻更大了。

綠色的光陣搖搖欲墜，是以葉止殺完全笑不出來，她一手不斷給光陣輸入力量，另一只手不太自然的垂著。

她微微側身看著光陣上一坐一跪，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兩個人。

“別太高興了，萬一我的力量耗盡之前，死氣的暴·動無法平息，咱們三個還是要一起上路。”她非常發愁的說。

雲朵垂眸，“不會的。”

就是不知道她這聲不會的，是指不會失望，還是指她們不會一起死。

慕容玖盤膝坐在光陣上，調息透支枯竭的力量，她的目光在葉止殺身上掃了掃，“阿葉，你受傷了嗎？”

葉止殺擺動了一下剛剛斷掉的手臂，“沒事。”

修煉到她們這個層次，體質都會有大改變，外傷很快就會自愈。

正說著話光陣又是一陣晃動，強勁的風迎面吹來，吹的三個人都有些睜不開眼。

雲朵暗暗想，看來葉姐姐消耗也很大，連防護都撐不住了，不知道經歷了怎樣一番苦戰？

她催動了體內所剩無幾的內力擴散開來，為兩人擋了擋風。

狂暴的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，天地之間都是一片墨色，雲朵和慕容玖只覺得身下一沈，她們心也跟著一沈，皆是垂目看向腳下。

果然就看見綠色的光陣有些暗淡，像是馬上就要消失了。

“葉姐姐。”雲朵咬了下唇，“我知道讓你放下我們，你肯定不會聽，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，你還沒有找回過去，找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，不應該沈眠於此。”

“既然知道我不會，就別勸了。”葉止殺背對著她們，壓抑的低咳了兩聲。

“我確實想知道自己是誰，過去是個什麽樣的人，但我想無論過去還是現在，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朋友。”

慕容玖輕輕搖頭，似是有些無奈於她們的固執，“能夠遇到兩位，是我的榮幸。”

話落，腳下光陣完全潰散，三人同時向下方深淵墜去。

她們都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結局已定，誰成想不過身體一晃，又被人接住了。

雲朵看到她們坐在一個巨大的倒扣的鬥笠上，這個鬥笠似乎就是渺渺天天掛在後背上的那個，沒想到居然是一件寶物。

救了她們的渺渺也正翹著腿，用一種聽起來依舊沒什麽感情的語氣說，“你們的命可真大啊。”

聽起來好像十分驚奇三個人還活著，不過救命之恩在前，三個人可以說對她也有所了解，因此都十分自然的接受了她的這句感嘆。

葉止殺捂著自己的肩，有些難以置信，“我不是讓你先走嗎？你怎麽回來的？”

“我雖然做不成英雄，但還是能幫英雄打打下手。”渺渺慢慢悠悠地說，又看著葉止殺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
葉止殺的情況確實看起來最慘烈，肩頭到胸口的衣襟都被血染透了，也不知道和血魔進行了怎樣激烈的戰鬥，才會受這麽嚴重的外傷。

葉止殺擺了擺手，對想要靠近查看的雲朵說，“傷口已經不流血了，很快就能愈合。”

她說著又有些失落的垂眸，“我和那血魔打了一場，它說可以讓我看到我的過去。”

“她說你就信了？”渺渺翻了個白眼，正在調息的慕容玖也忍不住看了過來。

葉止殺似乎也覺得有點丟臉，不太自然的撓了撓臉，“當然沒有，但我看到了很多影子，都很熟悉，我又想不起來是誰。

最後我看到了一個少年，他對我笑，手裏還拿著一個物件，我不知道為什麽，知道他要和敵人同歸於盡，想要攔他，就被捅了一劍。”

雲朵心頭微動，她已經猜到葉止殺看到的少年是誰了，只不過現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，確認友人的死訊未免太殘忍，她抿了抿嘴唇沒說什麽。

葉止殺似乎也不急著追問自己的過去，她揉了揉臉嘟囔了兩句血魔太狡猾了，湊到了渺渺身邊，“看什麽呢？”

明明她傷的不輕，渺渺都奇怪，為什麽這人還能這麽有精神。

渺渺探著半個身子，只能看到下方的滾滾黑霧，她想那老爺子絕對不會帶著瘋癲的人逃出去，能不能逃出去暫且不論，這些人都是他的罪，活著死了他都贖不清。

她想了想，還是把這事兒講了出來，“他說，他的家族世代守在鎮子裏，就是為了看守沈睡的血魔，每一代人都要進行血祭，每一個人手中都沾滿了鮮血。”

幾人都沈默不語，葉止殺伸手攬住她的肩，“你怎麽想？”

“別挨那麽近，血蹭到我身上了。”渺渺有些嫌棄的瞪了葉止殺一眼，又怕真碰到她的傷口，輕推了她的手臂一下，又把手放下了。

“我能想什麽？誰的命是命，誰的命又不是命。”

她看起來總是十分懶散的樣子，此刻給人一種不屬於少年的滄桑，像是經歷了很多事。

“只能說世道殘忍，逼的人不得不行無奈之舉。”雲朵目光淡淡。“不過我永遠也無法認同這種人。”

＊

天明時分死氣的暴·動徹底平息，不過曾經的平安鎮也被徹底變成了一片廢墟，十幾年之內都不可能再有生機。

渺渺收了她的鬥笠，一行人入了山林，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生火休息，筋疲力盡的幾人，一直到正午才稍微緩過來。

渺渺煮了一鍋味道不怎麽樣的湯，讓眾人喝下，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隨身攜帶一口鍋，明明身上帶的東西也不多，都不知道她之前把鍋藏在哪裏了，或許她有類似芥子空間類的神奇寶物？

另外三人如此推想著。

葉止殺喝了兩口湯，感覺滋味實在是讓人終身難忘，必須得說點什麽分散分散註意力。

“那個……雲朵，我過去是個什麽樣的人啊？之前是不是和什麽人決戰了？難道我有個很厲害的仇家。”

雲朵拿著湯碗的手緩緩放下，嚴格來說她對葉止殺的過去一無所知，葉止殺並沒有告知她的師承來歷，家鄉又在何方，所以她只能對葉止殺說，“抱歉，葉姐姐，除了你的名字，我對你的過去並不了解。我們是在雲川落秋河上相遇的，當時你救了我。”

慕容玖聽到落秋河，半瞇著的眼睛，不由微微睜大，不過這個時候沒人留意到她。

雲朵將在落秋河上發生的浮屍之戰，她們的重逢，大妖魔來襲，葉止殺決定重返碧水城為朋友赴險，全部講了出來。

葉止殺聽得津津有味，盡管這些事兒都是她傾情演出，但從雲朵的角度講出來，她整個人簡直完美的在發光。

“你說的真的是我嗎？”葉止殺不自在的撓了撓頭，“雖說我肯定能為朋友兩肋插刀，但你描述的這個人又溫柔又體貼又善良，我怎麽覺得怪怪的？”

慕容玖撲哧的輕聲笑了出來，渺渺翻了個白眼，“雖然我覺得你這個人和溫柔體貼不沾邊兒，但舍己為人的傻瓜要不是好人，那世上就真沒有好人了。”

葉止殺一把攬住她的脖子，“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？”

雲朵認真的說，“葉姐姐，你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
饒是自認為臉皮厚的葉止殺，也覺得臉有點發燒，她咳了一聲連忙岔開話題，“你說我是為我的朋友回碧水城迎戰大妖魔，那他……”她的神色變得小心翼翼，“他還活著嗎？”

盡管雲朵說了很多，她聽了也很動情，但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。

雲朵微嘆，“那位顧城主已經隕落在那次大妖魔之戰中了。”

“是這樣嗎？”葉止殺垂眸也不太意外，末了又說，“看來我以後還是要走一趟碧水城的。”

渺渺聽了也很有一番感嘆，“這麽說在我之前，你們還認識一個渺渺，這緣分……怪不得那日你聽到我的名字，神色那麽古怪。可惜了，我還挺想見見她的。”

雲朵輕輕點頭，“無論遇到哪個渺渺，都是我們的幸運。”

葉止殺拍了拍雲朵，她覺得活著的人最難，唯一記得的人也最沈重，安慰道，“別難過。人世多艱，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才更應該珍惜當下，替無法前行的人繼續走下去。”

【大魔頭如果不做大魔頭，或許能成為一個人生導師。】

沈默的慕容玖，這時緩緩起身走到了葉止殺面前。

葉止殺不明所以的看著她，慕容玖彎身對她行禮，葉止殺立刻彈了起來，“幹什麽，好端端的對我行什麽禮？”

慕容玖堅持把禮行完，睜開那雙一直隱著迷霧的眼睛，葉止殺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，十分的特別，非常的好看，映著一種星空般的藍，就是太美了，美得像打造好的寶石，而缺失了活人的生氣。

葉止殺被這雙眼睛吸引，下意識的向前湊了湊，又覺得不妥當，松開了扶住慕容玖的手，“你的眼睛沒事吧？”

慕容玖重新用笑意掩住自己的眼睛，“只是修行功法所致，無礙的，並不是什麽隱疾。”

葉止殺松了口氣，就聽慕容玖又說，“我這一禮你受之無愧，碧水城欠你一條命。”

葉止殺不由怔了怔，“你……”

“我是碧水城現任城主慕容玖。”慕容玖微微一笑這樣說道，成功看到三張有些發懵的臉。

“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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